愚者賴以為生的雙面刃
政府遷台後的年代,日本文化漸退,留下四處可見的日式建築,歷經文化斷層,而美國文化初進,引起搖滾音樂熱潮,學生也多以到美洲留學為指標與夢想,當時台灣處於一種混亂不明的狀態,街頭上戰車軍隊充斥,社會給予的壓抑與低迷讓人民的生活迷茫、經濟拮据,父母輩將所有希望寄託於子女未來的發展。而在如此紛亂不明的年代,小孩子只能用極有限的資源與自己的方式去認識這個世界,在【牯】片中的學生們多以組織幫派擴大勢力來立足,除了要壯大自信之外,也是害怕對於現實生活的無力。
趨炎附勢是當時社會的生存之道,無論是幫派之間的鬥爭,或是現實生活中的角逐,剛毅的性格往往會遭受無妄之災,片中小四挑戰暴力迫害防衛自我的表現,和父親對校方教育的執法與爭議,他們面對社會裡不同層面的權力施壓,堅持自己的剛正不阿,絕不循私逢迎,但社會的權勢與壓制,迫使他們去接受不公對待,最後不得不違背自我,委曲求全,正義被這個時代吞噬謀殺。
這樣的改變對於小四與他父親而言是種扭曲自我的選擇,充滿質疑矛盾,在電影中有一幕,小四打算拿石頭報復鄰居的冷嘲熱諷,但見到他不慎失足落水,小四仍第一時間伸手救援,小四的攻擊意在反抗,而非算計與陷害;這樣的老實與固執性格,也反映他們的愚昧與笨拙,簡單而言,在這看似純樸的環境與年代,並非是和平的象徵,正如Honey看得那本書《戰爭與和平》所給他想法上的衝擊,而Honey雖然瞭解這個道理,智勇過人的他,最終還是因為自己的正直,被人暗殺魂斷輪下。
這個社會不輕易接受別人的善意,更厭惡他人自以為是的施捨與饋贈,小四和父親在無視於這個道理的情況下,用自己所建構的理想世界價值觀,試圖去改變這個法則禁忌,使得自己開始質疑,這個世界是可以靠自己努力去成功的觀念,楊德昌導演在這一段做了明顯的兩個場次對應,而小四更以為自己可以撫慰女友小明,而疏不知小明其實只需要被愛戀的膚淺感受,最後捅了她愛恨交織的七刀,對於小四的行為而言,是在時代之下對抗私權政壓的最大反擊了。我聯想到在電視劇【孽子】裡小鳳也死於愛人的刀鋒,甘迺迪和約翰藍儂也是被仰慕者所暗殺,而在嫌犯身上隨時都帶著《麥田捕手》這本書,他們不能接受偶像的老化與變質,選擇在仰慕者最耀眼的高峰結束他們生命,將永恆的印象保鮮封存。
最後返顧電影中的符號,小四近視眼中的模糊世界、手電筒聚焦的角落、暗室裡的燭火、忽明忽暗的燈光、被陰影掩藏黑掉一半的暗中談判等等,都在呈現影片中世界的誨暗不明,甚至片頭中燈泡發亮隨即暗去的畫面,皆敘述著是非對錯的灰色地帶,在牯嶺街曾發生這麼一件家庭與社會悲劇,一段被遺忘的時代。